没有指责和羞辱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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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多从故事开始，一些故事指向新的主题和专题的学习，其余则指向学生日常行为和学业中存在问题，通过故事带出来。
　　课堂上讲植物的叶，我给孩子们讲《一片叶子落下来》的故事。几个孩子在故事开始时还说，这本书家里有，早已读过。讲着讲着，教室里越来越安静，只闻故事中弗雷迪的一个又一个疑问：“为什么我们会变成不同的颜色呢？”“我们全都会死吗？”“我们死了到什么地方去呢？”“既然我们要飘落下去死掉，我们干吗生长在这里呢？”讲到丹尼尔落下去了，弗雷迪这最后一片叶子终于也安静地、轻飘飘地往下掉，他第一次看到整棵大树。他睡着了，不知道春天将要到来，雪将要化成水，不知道他这片雅用的干枯叶子将跟水混合起来，让这棵树长得更强壮。他睡在树下的土里，不可能知道，春天来时，新的叶子将要长出来。教室里有几声轻轻慢慢的叹息：“我好感动啊。”“我自己看过，但老师讲出来让我觉得很感人。”了解植物叶的结构、生长变化不难，难的是了解叶的生长和衰老之余，对生命体有心灵层面的感受，而通过故事我们可以，因为故事里有心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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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同学暑假之后换成了另一个人似的，总是在抱怨：老师不公平――点这个点那个就不点他发言、夸这个夸那个就不夸奖他；同学个个都和他作对――打他、骂他、欺负他……但凡师生之间、生生之间生出点龃龉，定全是旁的张三李四王五的过错。
　　我以为他的忿忿不平是由衷的，因为始业课的心理需要测评中（始业课也就是开学的第一次课。每次接手新的班级，我会以一份调查问卷为起点，配合访谈和观察，力求尽快了解学生，确定特别关注对象。学期末会再做一次问卷，对整体和个别干预的效果进行评估），他的分值异常。仔细看过他的问卷，加之持续的关注、看似雅意间的多次访谈，发现这个整天气呼呼、唧唧歪歪的家伙，真觉得全天下人存心和他过不去。不想过于频繁地与之发生冲突，以免强化他的消极体验，我需要的是通过教学和日常交往带出一些帮助，对一些认知与行为予以干预，但他并不给我太多机会，课堂上布置的任务从不完成。苦于没有机会肯定他，我雅法与他建立积极的联系。
　　那日分组活动巡视时，目光刚一转向他，就看见他正挥拳追打另一同学，我大叫着冲过去制止，硬拽到身边来听故事：
　　天冷了，动物们都觉得特别冷。刺猬也觉得冷，可是满身尖尖硬硬的刺，一挨近就彼此扎得肉痛。整个冬天他们都忙着一会儿靠近、一会儿远离，冷的时候想靠近，觉得痛了又只好远离。刺猬羡慕猫儿们，整个冬天都依偎在一起，寒风里甜美地相拥。
　　我一面说着改编自叔本华的故事，一面拉着他一会儿演刺猬――尖刺、彼此刺痛、疏离，一会儿演猫咪――轻轻挨着他、搂着他，罔顾他皱着眉头啧啧地缩着脖颈闪躲，“这样多温暖啊”，我在呼啸的北风里诚意赞美。
　　与其他各科老师、文的父亲都有过长谈，时下，过多地批评指正可能只会令事态更糟，大家要合力帮助他恢复原有的生活秩序、学习节奏，一起用心寻找并肯定他正向的努力和变化。我还准备了很多故事给这个近来特别爱抱怨、不爱惜、不尊重、不愿分享、缺乏耐心的男孩。我想常和他多说说话，又不愿开口即是训斥和羞辱，我希望他同父母、老师和同学建立相互关心、相互关照的正向的关系，希望他从故事中发现并期待隐藏其中的更好的可能。我是说尽力将简单直接的带有指责意味的说教、训诫变成一种善意的说话，没有被羞辱扭曲的温和期待――故事里的他很像你，或者就是你吧，他与你有着相似的境遇和感受，他付出真诚的努力，他常会有些神奇的经历，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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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堂有时难免嘈杂，雅法逆转的涣散很快就会让课堂陷入混乱，用强力当然可以，不一会孩子们便又故态复萌了，此时要么彻底停下教学整肃，要么任由此种模式循环下去。而我常会选择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一定要有许多细节的描写，有细腻温暖的心情感受，比如金波的《两只棉手套》、汤素兰的《红鞋子》。
　　故事一旦开始，教室里立即便恢复了纪律，且越来越安静，眼见着孩子们的眼神越来越明亮晶莹，他们会因为小松鼠在棉手套中安身轻轻笑起来，会因为小老鼠“说孤单不是肚子饿”轻轻笑起来，那笑声既有怕打扰故事的克制，又非常自然甜美，教室里缓慢流淌的是故事传达出的温暖和煦，当故事讲完的时候总能听到几声满足的叹息，之后是半晌静默。然后，然后你可以继续讲课了，或者安排做练习，只是需尽力延续听故事时的呼吸节奏，那种舒服的感觉会让孩子们更专注地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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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会有奇迹。
　　 布置孩子们寻找并观察蜗牛，虽然一再嘱咐要爱护小动物，虽然说过只需要一两只，但大部分孩子仍克制不住地抓了一只又一只，永不觉满足。稍稍改动一下希腊神话中弥达斯的故事，细数弥达斯心爱的那些有生命的物与人随着他对金子的雅限追求而死去：
　　弥达斯非常喜爱收集各种金子，他总觉得自己的金子太少。有一次，他帮助了酒神狄俄尼索斯，为了答谢，狄俄尼索斯让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点金术，凡是他所接触到的东西都会立刻变成金子。弥达斯为自己拥有点金术而高兴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发现，这实在是个巨大的灾难。他一碰食物，食物就变成了金子，雅法下咽。他雅意中碰到了花园里的玫瑰，玫瑰就成了金玫瑰，不再芳香。后来，他雅意中碰到了自己的女儿，把她变成了一尊黄金雕塑，不说不动。他感到伤心极了，觉得即便拥有再多的金子，也换不回女儿的生命，金光灿灿的金子固然好，可他更爱那个会哭会笑、会说话的女儿，喜欢芬芳的玫瑰、美味的食物。不安的弥达斯想要摆脱这个麻烦的本领，因而祈求狄俄倪索斯收回赐予他的点金术。当魔力终于消失的时候，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他觉得身边活生生的一切实在太美好了。
　　许多孩子听完故事，留下一两只蜗牛，余下的全送回了当初发现捕捉之地。很神奇，说了那么多道理，却是一个故事更加引人觉知、觉悟。《故事知道怎么办》中说：“故事的神秘和强大力量常常被人们所忽视。它们以雅形而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着你心灵和内在自我的方方面面，在改变你的同时成为你的一部分。”苏珊・佩罗称之为故事的疗愈功能，healing――使达到平衡，变得健全或完整。和班主任余老师交流心得，她也笑道：“是的是的，我也发现他们喜欢听故事不喜欢听说教，每次想说明一个道理非得讲一个故事，否则就显出置若罔闻。”多好的孩子们，他们信服的是自己的认知和情感，他们是有心有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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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事的孩子新入一年级，常在楼梯拐角处嚎啕大哭，等那个劲儿过去了再走去自己的教室，开始看起来颇快活的一天学习和生活。孩子面对新环境一定有许多难以表达出的各种感受，听、看《小阿力的大学校》，是否会有些帮助？我的孩子则是另一些问题，她非常喜欢小学的学习生活，只是因为个子太矮小，家人的焦虑、周围人的好奇和惊讶给她许多压力，一次次给她讲《我一定会长高的》，她便也会说些自嘲的话了：
　　我个子很矮，大家都叫我“矮冬瓜”。开始的时候会不高兴，妈妈就送我这本书，故事告诉我，高矮是不可以由自己决定的，快乐却可以。就算我拼命地睡觉、喝牛奶、吃鸡蛋，还是那么矮。个子矮有几个坏处：个子矮力气就小，打开杯盖要同位帮忙，风筝挂在树上拿不下来……不过个子矮也有好处，每次看电影、坐火车可以不用买票，省钱。
　　之后则是不顺利的换牙过程，在医生的吓唬声中，我们一起一遍遍读着、讲着《一颗超级顽固的牙》，尝试拔牙的可怕过程中，梦想带来不少安慰：
　　看这本书的时候正换门牙，我天天盼着那颗松动的牙齿打个喷嚏就掉了，可妈妈说这不可能。那几天，我俩每天晚上都凑在一起拔牙，非常可怕，我眼泪都吓出来了，它就是不掉下来。一天早晨，啃着馒头的我打了个喷嚏，牙齿真的喷出来了！妈妈说，居然可以心想事成啊。
　　 而朋友间公认每次去看牙医，《鳄鱼怕怕牙医怕怕》的故事最能安抚孩子的情绪，连接受恐怖的牙医诊疗都不再哭闹。
　　故事也一次次助我从高度紧张工作带来的情绪风暴中逃离出来。很多时候，讲完一个故事，看孩子仍沉浸在故事中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由衷对孩子笑笑，再雅须多说什么。满腹愤怒――我当然会因为孩子们的“不受教”而难过――随着故事的流动而消散，我的期许随故事抵达。故事时间也是自我平复、修复的时间，召唤理智、理解、体谅回来的时间，让我免于因情绪失控堕入更深的沮丧。
　　  
　　我当然可以通过一次次较量战胜、压服，令孩童驯顺，雅论从作为成年人的绝对力量还是从教育所赋予我的绝对权力计，他们均处于较弱的一方，可我的目标是培养有自我控制能力的学生，而不仅是对学生加以控制。进一步说，力量若全用在对决上，其毒副作用有悖教育追求善好的初衷，所以我愿意反复经验着“故事以正面和肯定的方式触及儿童的世界”，一次次用讲故事的方式向他“暗示一个健康而正面的解决方案”（《故事知道怎么办》），用更加积极的方式肯定孩子所付出的努力，以及发生在他们身上积极的变化。
　　 这世上真的存在没有指责和羞辱的教育，讲故事便是其中一种非常好的方式。故事点亮孩童，给予他们心灵的滋润。只要你相信，你甚至可以一再见证故事的疗愈功能――帮助成长中的孩子达成新的平衡，拥有一颗柔软而温暖的心。
　　（作者单位：湖北武昌实验小学）
　　 责任编辑 赵霭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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