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南族情歌文化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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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毛南族情歌作为毛南族民歌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种类多样、内容丰富、曲调优美、富有音乐性和节奏感，同时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和强烈的民族情感。它的艺术是最为精湛的。在毛南族情歌中，不论是用比兴还是赋体，每首情歌都是情真而感人至深，常常能达到思想高度、生活深度、技巧精度相统一的艺术境界。
　　关键词：毛南族；情歌种类；文化探析
　　中图分类号：121 .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 -123X(2011)11-0115-04
　　毛南族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人口较少的少数民族之一，百分之八十的毛南人居住在桂西北环江毛南族自治县境内，其余则分布在邻近的广西河池、南丹、宜州、罗城、东兰、巴马、都安和贵州的荔波、从江等县、市。毛南族青年男女恋爱自由而婚姻不自主，其爱情生活中甜、酸、苦、辣、咸、淡，诸味俱尝。因此，毛南族情歌是多种多样，多姿多彩，多香多味的。
　　试嗓歌
　　毛南族青年要在歌场上挑选对手或意中人，除了能说会道、有巧妙的编歌艺术外，还得有一副画眉鸟一样的嗓子。在一般情况下，常常是几对男女歌手同时登场。有时则是一对男歌手和一对女歌手。而有数对男或女歌手参赛时，就靠谁编的歌巧妙，谁的嗓音动人谁就取胜。因此，除久经沙场的老搭档歌师外，一般歌手都要先试嗓子定调，二人重唱时才和谐。
　　歌唱的内容之一是自谦，投石问路，还未有确定的对象。如：
　　试唱一首歌，不知相同否?
　　若相同就好，不然惭愧死。
　　唱第一首歌，脸烧红似火；
　　唱来不好听，歌也坏完了。
　　这是谦虚，也是事实，一首好歌词，若嗓子嘶哑，就被唱坏了，这是强调声音的重要性。
　　内容之二是激励、鼓励、称赞对方来和自己对歌。如：
　　年轻不谈笑，老了到哪寻?
　　等到六十岁，去哪耍风流?
　　趁这时年轻，多唱几首歌；
　　年老人怄气，要今日来陪。
　　相就穿新鞋，恋就穿花鞋；
　　亲妹爱来玩，就赶这里来。
　　妹是漂亮女，打扮得整齐；
　　皮肤白象蛋，脸鲜嫩似月。
　　见面歌
　　见面歌是在唱试嗓歌后确定唱歌对象的情况下，为更进一步了解到对方的身份所唱的。歌的内容主要是询问对方，了解他们的身份、姓名后才可以正式对唱。按毛南族风俗，同一族支的人，或者是父辈的朋友、亲戚甚至是同姓都不能对唱情歌，所以要问清楚。但是对方往往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故意钻牛角尖把问题复杂化，这样做一方面是考验问者的智慧，二是为了风趣，吸引听众，把唱歌的气氛逐步推向高潮。如：
　　唱三脚比单多了也烦闷，
　　唱首七字歌来给妹听。
　　我们一个在南丹一个在河池，
　　两边几时得会面?
　　此歌一开头就点明“一个在南丹，一个在河池”，相距数百里，不会是同宗同祖了，可以放心对唱。
　　自从盘古开天地，毛南人就爱唱山歌，但歌圩上什么人都有，萝卜白菜，各人所爱，有如圩场上卖盐、卖蓝靛，样样都有，随便你挑哪样。因此，除了试探外，就是称赞对方的人品，争取好的结果。
　　妹像十五岁的观音，
　　我们像叫花在世间。
　　妹值千金和万银，
　　不知情哥能不能结情?
　　妹像流泉有地方去，
　　我们像浮萍无处停留。
　　毛南人的审美观与众不同，比如最圆的月亮不是十五的月亮，而是月初的弯月；最好看的花不是盛开红艳艳的花朵，而是蓓蕾；最漂亮的姑娘不是成熟的十八岁姑娘，而是刚刚显现出女性美的十五岁少女。他们认为最圆满的东西可能也就开始衰落了，只有刚成熟的东西，生命力才久远，才值得歌唱。这样的例子在整个民歌中屡见不鲜。
　　邀请歌
　　邀请歌是已知对方的身份后正式邀请对方唱的歌。歌的内容不是自谦、夸奖对方，就是用“带刺”的语言，激将对方出来应战。
　　见画眉鸟在山上，
　　我们从山下过就吹口哨。
　　随便撒一张网在这里，
　　装得这只那就好了。
　　妹像燕子飞过坡，
　　去配山鸽与画眉鸟。
　　我们人笨也来谈恋爱，
　　不知道能不能相配?
　　见一群锦鸡最可爱，
　　它们去山林和画眉相配。
　　能和凤凰一起比翼齐飞，
　　那就永远不忘情不后悔。
　　三月下雨一阵接一阵，
　　鱼儿纷纷地游向大河。
　　我们就拿网和拿罾，
　　不知鱼儿进潭了没有?
　　这些自然都是比喻。歌一阵阵地唱下去，歌手们就像鱼儿一样在歌的海洋中自由翱翔。
　　怨恨歌
　　在毛南族青年的对歌中，如果邀请对方唱歌遭到拒绝，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另一方心里是不好受的，于是便唱起怨恨歌来表达心中的悲伤和怨恨情绪。如：
　　男歌手唱：
　　我们辞别旧地这么久了，
　　妹呀还想恋旧情么?
　　蓝靛留久不放碱水了，
　　不知变化了没有呢?
　　若想织布就备梭子，
　　若想晒谷就建晒台。
　　八月割谷子捆成把，
　　用壶来装茶以罐为单位。
　　看见天上飘着青云，
　　映在水里变白云。
　　听说坳口的树长得好，
　　一阵风吹来叶子就歪。
　　这里，歌手们不但运用在毛南山乡常见到、碰到的非常熟悉的事物来作为以景抒情的手段，如蓝靛、碱水、梭子、茶壶、晒台作为素材，还形象地用收割谷子捆成把，打谷时又粒粒分开来隐喻爱情的悲欢离合，甚至还用比较常见的象征手法，通过以“青云变白云”暗示、对比、变化来表现人的某种内心的感受或观念，比喻爱情的变化莫测。下面看看女的怎样回答?
　　我们每天在家想念情人，
　　我们用火灰画情人像。
　　画手画脸又画脚，
　　画不象哥眼泪流。
　　晚上睡觉又思念，
　　眼泪降雨般落下。
　　歌手唱歌也像诗人写诗一样，要善于捕捉生活，注意那些看来极平常但很有诗意的生活现象。这方面，毛南族民歌手可说是行家里手，歌手们用人们经常见过、用过的东西来歌唱，并从中悟出带有哲理性的歌词来。这样的句子屡见不鲜。
　　盘问歌
　　盘问歌是情歌对唱中比智斗巧的一种手段，从盘问对方的身世、经历到劳动生产、社会生活、自然现象等各种难题，内容包罗万象。所以，盘问歌中有许多谜语歌，但又不是纯粹的谜语歌，而是寓情于谜，以达到考验对方智慧的目的。
　　男：天上三条路，地下九条道；
　　问你呀银妹，你从哪里来?
　　女：这山出草藤，那山出薯藤；
　　讲给你银弟，我们那路来。
　　按习俗，同社同庙的是同一族支，视为亲家兄弟姐妹，一般是不唱情歌对唱的，故有此问。但女方的回答故意钻牛角尖，巧妙地回避了这些问题，其目的就是不想直来直去地答对，怕人笑话。这是斗巧的一种手段。
　　女：讲给你呀弟，过三村到家；
　　讲给漂亮弟，过三社到庙。
　　接着问到谁开天辟地，谁制火药……这就不那么简单了，得如实回答。最后问到河边有几多浮萍?头发几多根?河里几多鱼?山上几多树?看姑娘们如何回答呢?
　　女：若妹成水獭，在河里数浮萍；
　　若妹成头虱，就能数头发。
　　若妹成水獭，在河里数鱼，
　　若妹成乌鸦，在山上数树。
　　就这样，在机智、巧妙地回答中了解到对方的智力、            知识、人品，在对唱中架起爱的桥梁。
　　相恋歌
　　相恋歌是毛南族青年男女初恋时唱的歌，因相爱尚未到果熟蒂落的成熟程度，所以，歌词缠绵而含蓄，使人觉得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下面是男方唱的歌：
　　天地为什么忧愁呢?
　　逢到你们这对女友。
　　当初盘古开天地，
　　我们到这时才碰到你。
　　开头就用“天地为什么忧愁呢?”这句假借句，其实是指人的忧愁。爱情可以惊天地、泣鬼神，谁敢说民歌都是低级下流的?
　　妹象太阳放光芒，
　　我们象初二的月亮暗淡无光。
　　一方面阿妹脸白嫩，
　　像颗仙桃一样美丽。
　　妹象佛和神一样，
　　如岜寨山的牡丹美丽。
　　看见锦鸡和凤凰，
　　还在昆仑山上做窝。
　　老爱来和鸡一起鸣啼，
　　就担心他以后住不长久。
　　人们常说，写哀痛、愤恨、忧愁都容易，写初恋时的欢乐很难。这些委婉、朴实无华的特点在于平淡，其不同于平庸和淡而无味。这里的平淡是深厚的感情和丰富的思想用朴素的语言唱出来，富有情味。唱得浅显好懂，初看起来，好像只讲了一些没有意义的话，但它的含义不仅在于接触到的这些生活中常见的东西，更重要的是由于这些东西如仙桃、凤凰、燕子、锦鸡、毛南锦、牡丹花、昆仑山等，象征纯洁、吉祥的爱情，这才引起歌手们的联想与怀念。
　　热恋歌
　　毛南族男女从初恋到热恋，如胶似漆，爱得轰轰烈烈，天昏地暗，神魂颠倒。自然，这时的“热恋歌”情浓意深，大胆泼辣，如浪如潮。从开头男方所唱的歌中我们便感觉到“热恋歌”比起前面的歌用语言方面更加热烈。
　　男：青梅竹马我们就偷看，心中暗想与妹讲话。
　　今晚相逢多么好，先前未相识好气人。
　　过去几年不相谈，差就差在与你未惯熟。
　　我们日夜恋妹心都麻木了，枕头边的泪水都成了湖泊。
　　娘问吃甘蔗说不甜，娘问吃糖又说腻。
　　我们日夜恋妹心怅惘，象娃仔看娘去外公家。
　　女：妹若恋哥恋死了，
　　变个月亮挂天空，
　　一年三百六十夜，
　　夜夜照到哥家门。
　　妹若恋哥恋死了，
　　变成一蔸红牡丹，
　　哥栽花儿后园里，
　　日夜让哥闻花香。
　　相识是缘，相知是情，相伴是爱。爱情有时是很残酷的。在毛南族男女热恋中，思念对方，不管你思念得日坐不安，夜睡不着，饭吃不下，糖吃不甜，死去活来，条件未成熟也不顶用。思恋者只能在如潮的激动中咀嚼苦果。又如：
　　女：我们每天在机上织布，想到亲哥手停梭。
　　任由他哪样也要来，不让旧棉丢车后。
　　别人做秤莫信，谁用银铜掺假做秤心。
　　我们每天忙忙碌碌，想到小哥泪水落。
　　爬过了山坳才碰到峒场，金钱花完了才碰到笼箱。
　　妹你过去骗哥走夜路，如今再来点灯天已亮。
　　吃完一锅菜才碰到盐，点完了油才碰到油罐。
　　过了一条沟才见到河水，穿烂了几条裤子才碰到新布。
　　喝完了茶水才碰到茶壶，卖完了猪仔才见到潲水。
　　如今想来千错又万错，现在老了才得相见。
　　在这首30多句的歌中，借代、双关、排比都用上了，是比较典型的。人和事的名称不直接说出来，而用另一种与此无关的名称代替，这就是借代，在毛南族民歌中经常运用这种修辞手法。某一个词表面所指的是一个意思，而内在的却又是一个意思，这就是双关，毛南族民歌中普遍运用，利用谐音、字义来达到双关的目的，而一连串的排比很容易造成一贯而下的气势。
　　劝慰歌
　　在封建社会里，毛南族青年虽然恋爱自由，但结婚却由父母包办。热恋中的情人多数不能结为夫妻。这种由喜剧开场以悲剧结束的爱情经历便产生了劝慰歌。它是男女双方互相治疗爱情创伤的一副“苦药”，是对封建包办婚姻的血泪控诉，所以劝慰歌如泣如诉，悲戚无奈。
　　男：一方面有口才又聪明，二方面人长得又漂亮。
　　三方面又懂管理钱财，四方面懂得接待朋友。
　　嘴巴乖巧人伶俐又漂亮，如华堂上盛开的一朵花。
　　天上打雷闪电动天地，我们相爱莫分离。
　　宁可被父母杀死去也好，我们两个却不能分离。
　　婚姻只有适合的，没有完美的，更何况过去连合适的也很难，由此便容易产生“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悲剧来。
　　女：吩咐哥你赶圩莫抽烟，积存每文钱娶妻子。
　　若妹子出嫁回不来，哥另娶妻来当家。
　　思恋组成家庭当然很好，得当主妇到千年。
　　量想我们哪样也不成，莫拿这些事做伤心。
　　毛南族民歌手这样唱，不仅在劝慰对方，也在劝慰所有听歌的人，它是作为教育题材而唱的，这也是毛南人的爱情观之一。从毛南族青年结婚妻子不落夫家的习俗来看，婚后的女青年有一两年走“媳妇路”的习惯，她们有充分的时间来处理情人的关系，或分手、或私奔、或逃婚。毛南族男女在婚姻问题上还是处理得比较好的。
　　挽留歌
　　毛南族青年在初恋时的约会，热恋中的相逢、失意，爱情失败后的离别等那种藕断丝连、难舍难分的场面便是毛南族男女产生挽留歌的土壤。所以，挽留歌总带有悲哀、惋惜的色彩。下面是有情人分别时唱的歌：
　　唱歌唱到日落西，
　　哥见阿妹羞滴滴，
　　妹难开口哥开口，
　　我俩白头做夫妻。
　　在挽留歌中，也有双方感情波折时，争取对方重归于好的歌：
　　去年在这里谈心别离哟，
　　今天相遇在这山泉边，
　　千里爬山难寻心上人哟，
　　盼你如秧苗望春天。
　　这里的民歌表明，爱情只不过是生命里的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其实生命中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值得你去追求。
　　官司歌
　　毛南族青年并非个个都屈服封建婚姻制度的压力，为了争取自由幸福的爱情，他们奋起反抗，达不到目的不惜倾家荡产或者逃婚、打官司。在过去，打这种官司十个有十个失败。官司歌生动地反映了这一过程，突出地表现旧社会毛南族青年婚姻不能自主这一不合理的社会现象。它是情歌中语言激烈、感情深远、最具时代感的歌谣。
　　男：我们每天想去又想来，量想朽树难生火。
　　我们每天越想越害怕，关在牢内成犯人。
　　妹讲不怕我们怕，牛绳捆绑水来淋，
　　十条铁链锁手脚，不说实话又怕死。
　　把我们捆绑用木片来插，两个喊娘一声接一声。
　　仍捆我们到县城关，到哪里去要钱来赎身。
　　美好的日子总是不够长久，所以有人期待，情切切，意绵绵。在毛南族男女恋爱中也是如此。如何能够以自己想要的喜爱的方式度过此生，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问题。毛南族青年男女面对千百年来被人们视为天条不可侵犯的根深蒂固的一整套束缚婚姻自由和互相制约的观念，他们勇敢地站出来，冲破世俗的羁绊，大胆地追求各人的自由幸福。
　　离别歌
　　离别歌描写爱情的神笃，又叹会合无期，思念之深和憾恨之情，充满着对情人爱的希冀。从离别歌中可看出劳动人民的鲜明形象和刚健清晰的思想情调。
　　男：天已亮了妹呀，荒坡上的云雾纷纷消散。
　　料想难以结为夫妻，再唱两首就分别。
　　三月谷雨还有阳光，巴望有水引到田。
　　现在我们分别了乖妹，谁见一棵树有几层皮?
　　不像盘古他们一生风流，月亮难与太阳相比。
　　三月播秧共一块田，四月插秧一株在一处。
　　八月割谷得捆成一把，舂好筛来又各分离。
　　这里，用播秧、插秧、收谷、筛米的分分合合来比喻情人之间的变化莫测。比喻贴切生动，很有生活气息。
　　毛南族情歌文化，充分反映了民间歌手的美学见解。在毛南族民歌中，它的艺术是最为精湛的。其最可贵之处便在于“情真”二字。不论它用比兴还是赋体，“情真”而感人至深，常常能使情歌文化达到思想高度、生活深度、技巧精度这一艺术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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