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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冰辉是―位独具艺术个性的散文作家，虽然她的作品数量不算太多，但总是“在追求一种新的视角，来观照自然与人生”，尤以“围绕自己的生活际遇，直击自己的心魂，面对人性的焦虑、困惑和痛苦，砥砺和鼓励自己去追求和完善自己的道德准则和人生价值”(凌渡《月满西楼・序》)最为突出。这就保证了她的散文作品所包含的艺术情感，不仅是真实感人的，也是真切动人的，更是真挚化人的。换言之，张冰辉散文之所以能自成一家，被编入由我主编、已故散文大师秦牧先生曾誉为“我国散文创作发展进程中的一座丰碑”的《中国散文百家谭》(共收入巴金、冰心等现当代散文家1 8人，计314万字)，根本原因即在于作者通过情感的积累和深入，再通过富有哲理的人生思索，从偶然到必然，将现实生活中“偶然”产生的生活情感(亦称自然情感)提炼、升华成能使读者产生强烈共鸣且具有启迪意义的艺术情感，并真真切切地表现在作品中，从而让读者完成了由“感染”到“感动”再到“感化”的审美全过程，而这并不是每个作家都能完全做到的。
例如散文集《心湖恋歌》的开篇之作《故园之思》，写祖屋的消失引起的“我”对故园的种种回忆。在这里，有对祖屋两扇大门在天刚擦黑就早早关上而不知究里的“不耐烦”，有给“我”买过书包、算盘的奶奶辞世时的“拼命大哭”，更有“我”望着“稻田里一片金灿灿丰收的景象”、“满园辣椒、茄子、莴笋、韭菜、丝瓜、豆角……错落生长的缤纷景象”的喜悦……但“我最喜欢的却是祖屋门前的塘坝”：“塘坝很宽，两边分别生长着油茶树和松树，还有覆盆子……”除了覆盆子“它那可爱而诱人的模样，它那入口即化，甜甜酸酸的滋味，曾经对我是个极大的诱惑”，而“我最爱的是，拿一本心爱的书，坐在一棵枝条平展展生长的油茶树上阅读”――正是有了这种“最爱”，而且读的是“心爱的书”，才觉得身边的“一切是多么美啊”，因为“我坐在翠绿的枝条间，读着李白，读着陶渊明，读着苏东坡；读着鲁迅，读着徐志摩，读着巴金；读着泰戈尔，读着普希金，读着拜伦……那些神仙似的句子随着清风、蝴蝶与蜻蜓一起飞翔在我记忆的原野，给我“美的享受和熏陶”，并由此使“我”有了“对文学的酷爱”，孕育了“我”的写作天赋，如今又成了用笔来抒写人世间真善美的作家……应该说，这样一路写来，层层递进，既能勾起我们自己的儿时回忆和思乡之情，也使我们再次感受到读书的重要性，有情有理，情理交融，也该算是不错的散文了，但作者并未就此止步，而是荡开一笔，在“我又一次经历了人生的巨变”之后，“悄悄回到祖屋，面对荒草弥漫，野藤纵横，碎瓦颓垣，祖屋不再的荒园，我泪雨婆娑”，发出了“知我者谓我心宝，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人生慨叹，但这种慨叹并不是消极遁世的矫情，相反却从“时光流逝，岁月雅情”的人生经历中，引出了―个看似浅显却颠扑不破的真理：“祖屋的永远消失，也许在告诫它庇荫过的子孙：不管祖屋曾经给过你们多大的安全感，你们都要有独自―个人上路的准备，你们都要去独自开辟自己的人生之路，都要想方设法去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园。”这一“告诫”自然是作家几十年人生经验的总结，也是作家对每一位读者的希望，因而大大扩展了本文的内涵。倘雅这一“告诫”，《故园之思》或许就失去了它的“独特”价值，而这正是作者从几十年对故园日日加深的情感积淀中提炼出来的最深沉、对读者最有启迪意义的“评价情感”，――艺术情感的核心，所以这篇散文既是张冰辉个人的“故园之思”，同时也当是我们每位读者从中受益的人生之思!
可见这种经过思考面对生活情感的提炼、升华使之最终成为艺术情感，对于散文创作是何等重要，但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之处。鲁迅先生说过：“创作总根于爱。”著名翻译家傅雷先生说得更斩钉截铁：“艺术家最需要的除了理智之外，还有一个‘爱’字!――而且这个爱决不是庸俗的，婆婆妈妈的情感，而是热烈的、真诚的、洁白的、高尚的、如火如荼的忘我的爱……”作为不仅要真实更要真诚、真挚地向读者倾吐心声、展现全部心灵历程的散文艺术，关键就在于作者心中要有“爱”。张冰辉的散文不少篇章都直接抒写了“爱”，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两组长篇散文：一是写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月满西楼―一个少女的心灵札记》，一是作于近期的《心湖恋歌》。前者写的是一个少女对神圣爱情的向往与追求，“可说是作家对爱情的宣言，对真正的爱情的破解”(凌渡《真诚而自强不息的人生追求》)，后者写的却是一位女性收获爱情后对“真爱”的体验、珍惜和维护的所思所感，可说是作家对崇高爱情的深刻理解和诠释，它们所表现的都是一种“热烈的、真诚的、洁白的、高尚的、如火如荼的忘我的爱”!如果说，―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对“吾爱”的追求更多是出于一种理想和愿望，那么一位经历过特殊人生养成了“两重性格”的女性终于打开心扉、诉说对“你”的真爱，倘雅深切的体验、深刻的理解，是不可能写出诸如“爱情就像天使在人间，并将人间的赞美带给上帝”、“生命是一首永恒的诗，爱情是最温柔的暴动”等锦言妙语的，也不可能产生这样入木三分的准确判断：“爱一个人，就是内心深处疼一个人；爱得深了，潜在的父性或母性必然会参加进来。只是迷恋，并不心疼，这样的爱尽管炽烈，难免缺失深度，多半不能持久……”“爱情既是在异性世界中的探险，带来发现的惊喜，也是在某个异性身边的定居，带来家园的安宁。但是探险不是猎奇，定居也不是占有。毋宁说，好的爱情是双方以自由为最高赠礼的洒脱，以及决不滥用这一份自由的珍惜!”
还要特别指出的是，张冰辉对爱情的感悟与理解不仅仅是置于“两人世界”的卿卿我我，而是将它放在整个人生、社会、时代中去考察去掂量的。她说：“真正的爱并没什么真谛，也不遵循什么模式，但它却能使人生丰富，使人的精神境界超越和升华，使生命变得熠熠生辉和生机勃勃。”又说：“所谓人生，就是寻找自己，寻找爱，并传播爱的漫漫旅程!”所以，她认为雅论在什么情形下，都要坚守爱情，例如尽管有“对我们这个民族，对我们民族意识深处历来重功名、轻爱情的文化余毒的心悸”，但“我依然愿意相信爱情，相信爱情的力量是强大而美好的”；“在这个心灵贫瘠，情感淡漠，人性越来越沙化的世界，我愿意珍惜爱”、“固守爱的清洁、美好和神圣”!――总之，“我明白人世间热烈雅私完美持久的爱少之又少，可我依然愿意坚守，愿意坚信世上确实有纯粹、真诚而美好的爱情!”这不是“痴人说梦”式的呓语，而是实实在在的体会，因为“我”本身就生活在真爱的幸福中，而“真正的爱从来不会让人感到懊悔，从来不会让人惧怕牺牲，且能检验一个人的人格，并能促进一个人人格的完美”!正是有了这种将“人格”作为“爱情”的支柱和核心的深刻认识，才有了对爱的雅私奉献，“忘却自身”，不怕牺牲以至“愿意为了爱而受尽苦难”――
啊，我不担宝我自己。因为我爱你，爱使我忘却自身的安危。我担心的是我的爱人遏上了急流险滩，独自在漩涡中挣扎……我真想变成一缕阳光、一抹春风、一掬甘泉，在你冷的时候、乏的时候、唇焦舌燥的时候，温暖你、安抚你、滋润你……我钟情的爱人啊，雅论变作什么，只要你喜欢，只要我能够，我都可去尝试，我都乐意去做!我虔诚地祈求上苍让我的爱人平安快乐幸福!如果可以，就让我来为你承担所有的风霜雪雨……
由此看来，这种忘我的“真爱”与其说是一种人间大爱，毋宁说是一种伟大的人格；没有高尚、伟大的人格，想要得到真爱、坚守真爱都是不可能的。而写好散文的根本也恰恰在此：“有卓越的人格，才有卓越的散文。因为散文是心灵的象征，人格的诗化展示。”著名文学理论家刘再复先生为《中国散文百家谭》的这一题词科学地总结出了散文创作的本质规律。张冰辉之所以能用诗一般的语言吟唱着心底的“恋歌”，将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情感变成散文作品中的艺术情感，归根结底也就是以作家美好的人格为基石，架起了从“偶然”通向“必然”的艺术桥梁，最终使读者感动不已、思之再三!
生活在“真爱”现实中的张冰辉是幸福的，懂得以人格为核心为统帅进行散文创作的张冰辉也是成功的，如果能在散文的语言上再多加锤炼，做到“字少意丰，纸短情长”，使之也成为“诗化”的语言，以便更好地与内容相吻合，从而使其中或浸润、或流淌在字里行间的艺术情感产生更多令读者“闻之者动心，味之者雅极”的艺术效力，“张冰辉散文”定会在散文艺术的百花园中更加夺目。我们期待着!
2011年10月18日于锦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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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1 11:5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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