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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时光稍纵即逝,光阴雅声雅息地像滴水一般,从我们身边悄悄流走,汇于大海。感叹岁月流逝、光阴短暂,似乎是人类千古不变的永恒话题。我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了这样的感叹,也许是结束美好童年的那天起吧。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叹似乎越来越强烈,于是,往事的记忆常常象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萦绕,因为有些记忆是永远挥之不去,刻骨铭心的,它甚至影响着你整个的一生。
一
七十年代,家庭的贫困,国家的贫穷深深地烙在了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里。那时,我家住在石钟镇上的小学里,学校大门前有一棵很大很古老的黄桷树,树下是一个较大的坝子,再外面就是宽阔的河坝了,清清的沱江河水川流不息;坝子的左边有一条小溪,永不停息地流入沱江河。岸边与学校并排的一串平房,住着好多户小镇居民,在那个文化生活相当缺失的年代,这里成了小孩们玩耍的天堂,大人们聊天、乘凉的圣地。有时放坝坝电影,银幕挂在河坝中央,河坝里坐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乡下人,我们却得天独厚地在这里早早地安上凳子,占着座位,看银幕的反面。
有一年,住在这一串平房里的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奶奶死了,活到这个年纪,在那个年代可是少见。面对这棵大树,搭起了一个大的灵台,做了三天三夜的道场, “阴阳”站在上面,引导着头上披着白布的后人们,一会儿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一会儿“嚎陶大哭”。两旁还有一群人吹着喇叭,敲着鼓,发出难以捉摸的噪音。丝毫没有悲伤的感觉,相反是人声嘈杂,热闹非凡,像是在举行盛会一样,这是我有生以来看到人死了走的最大的过场。孩子们更是在那里看热闹到很晚,常常被大人骂着回家睡觉。老奶奶在我的印象中很老很老,满脸零乱的皱纹,常年穿着青布旧衣,一双小脚套着一双小布鞋,脚边放着一根龙头的拐棍,雪白的头丝在脑后梳着一个小纂。每天孤独地坐在小屋门前,一双小眼蒙蒙胧胧,似乎在打瞌睡,又似乎若有所思地尽她所能望着远方。若大的年龄了,还要爬到自己家搭的阁楼上去睡觉,很少看到后人到这里来,对于后人的孝心人们是议论纷纷。到是我们这些孩子,常常玩累了,到她那里去小坐,听她反复讲她那久远的人生故事。
二
孩提时的我们天性好玩,没有生命的负担。把家务事干完,就念着玩,昏天黑地地玩,有时在外玩得来拙了笨,闯了祸,回家肯定是要挨骂的,视情节的轻重甚至有时还要挨打。妈妈常常是打了我们,自己又在一边去哭,她是不忍心打我们的,生活是那样的艰辛,而我们又是那样的淘气。记得好多次揭开蜂窝煤盖,把饭煮在锅里,就跑出去玩,本打算玩一会就回去,结果就忘了,饭煮煳了,惹得妈妈生气,又是一顿骂。
那是一个夏阳酷暑,烈日中天的中午,大人们被酷热给镇住了,也被那树梢上雅数的力竭声嘶地苦叫的鸣蝉给闹烦了,躲在屋里午休。而在孩子们眼里这就好像是天上乐园,到处绿绿葱葱,充满生机,雅数的蝉鸣在他们的耳里就像美妙的音乐、声势浩大的高歌。那天中午吃完饭,洗完碗,待妈妈午休的时候,我飞野似地溜了出去,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冲出学校大门。就在这棵黄桷树下,突然,脚下一声尖叫把我给怔住了,回头一看,一群刚出蛋壳不久的、绒球似的小鸡中的一只惨死在我的脚下,血淋淋的,还在不停地抽搐,其它的鸡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摇头晃脑地逃向四面八方,老母鸡站在那里,像是充满仇恨地看着我。那个年代,好多人家都是自己的母鸡孵小鸡,将小鸡从小养到大,下蛋自家吃,或是卖蛋、卖鸡给孩子换学费。这些鸡从来不关在家里,白天都到屋外的广阔天地去寻食,天黑了自觉地回到各自的家里,小鸡被踩着的事就常有发生。望着那只金黄色的、绒毛像丝线光滑柔软的小鸡的小生命就这样结束在我的脚下,我吓得不知所措,环顾四周,没看见一个人,就慌忙地往家里跑,就像一个闯了大祸的肇事者慌忙地逃离现场一样。我知道这群鸡是一个老妇人家的,常常看到她口若悬河地和邻居吵架,孩子们都怕她。回到家里,妈妈正在睡午觉,我爬上床去,贴在妈妈的背后睡了起来,开始的时候有些发抖,不一会儿也就睡着了。后来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喊叫声吵醒了,“邓老师! 邓老师!你们家老二踩死了我的鸡就跑了,”妈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给惊醒,立刻起来打开门。只见那妇人提着那只血淋淋的小鸡在那里晃来晃去,嘴里还不停地唠叨,身后跟着几个小孩,不知从哪里钻出那么多目击者来。我吓得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妈妈身边,紧紧抓住妈妈的衣角,把头埋得低低的,妈妈回头看着我,问,“是不是你踩的?”我点了点头,妈妈马上回头去给妇人赔不是,说:“娃儿不懂事,回头我狠狠教育她。”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元钱给了她。一元钱,在当时的孩子眼里是多大一笔财富呀,差点吃到供应的每人一月一斤的两斤猪肉,差点买十斤大米,那时我们两分钱就买个水果糖,壹角二分钱吃碗绍子面。妇人拿了钱,提着那只被我踩得扁平的可怜的小鸡兴高采烈地走了,一元钱是不止换回一只小鸡的呀。我仍然埋着头站在那里,开始哭起来,不知道我将面临怎样的暴风骤雨,可是,这次却什么都没发生,风平浪静,妈妈只在那里说:“我说这娃儿今天这么乖,自觉地跑来睡午觉,原来是拙了笨。”然后回头温和地对我说:“一个人做事要敢作敢当,要勇于承担责任。别哭了,晓得错了,以后改了就好了。”
多少年过去了,这记忆深深地埋在我的心底。我常想,要不是妈妈当时为自己的孩子所犯的错误承担了责任,并给予了赔偿,伴我成长的将是良心的不安,不健康的心里。“一个人做事要敢作敢当,要勇于承担责任”,我永远的记住了这句话,它伴我成长,教我怎样做一个诚实的人,这是我十五岁就失去母爱后,妈妈留给我的一笔财富。
晃眼,我从一个懵懂少女变成了中年妇女,但那些过往的童年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每年清明前,我们都要趁回去上坟时,到小镇上去转转,小镇的变化很大,但那棵黄桷树还在那里,仿佛把那些童年的往事凝固在了那里,我们随时可以从那里打开那些尘封的记忆。
作者简介:钟红英,简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随笔散见于《散文选刊》、《晚霞》、《西南作家文学》、《普州文艺》、《资阳文艺》等报刊杂志。获2010年“第五届简阳文学”优秀创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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