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及其他(组诗)

bb20920d · 发表于 2020-5-22 17:12:43

潍河滩上的一块石头
　　让我疼痛
　　
　　潍河滩上的一块石头让我疼痛
　　它一直硌着我
　　我没有办法消化它
　　潍河滩也没有办法消化它
　　
　　很多年了它一直在那里待着
　　像一堆往事一样一动不动
　　我每次看到它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
　　那个曾经坐在它旁边的人
　　
　　这块石头让我疼痛
　　我怕再一次想起那些事来
　　潍河滩上的一块石头
　　压得土地很疼也压得我很疼
　　
　　我希望有一天潍河滩能来一个异乡人
　　不知不觉地把它搬走
　　把它搬得远远的让我再也看不到它
　　让我再也想不起什么来
　　
　　返乡
　　
　　所有的月亮都是一个月亮
　　我走了那么多地方还是要回来
　　我乘着夜色独自回家
　　父亲已经睡了我听到他在炕上
　　翻身的声音和那些年一样让我疼
　　
　　天井里一些叶子在悄悄地落
　　没有一点声息就像春天它们生长时一样
　　房檐下的梧桐叶子上
　　已经有了大粒大粒的露水
　　我回过头去就能看到猎户星座
　　
　　只是那些石头已经不见了
　　我不会再转过身子我已经学会沉默
　　像父亲一样对生活和命运不吭一声
　　高过大地的庄稼回到村子一匹孤单的马
　　在土路上驮着又白又大的月亮
　　
　　你低着头一路上没有人看到你的泪水
　　你仰起脸来你的表情就像一个碎了的月亮
　　其实所有的月亮都是一个月亮
　　它们都不是真的它们在天上它们在水里
　　它们一碎再碎它们是人间失传的经书
　　
　　加深
　　
　　我看到傍晚在加深天空在加深
　　我看到落日加深了潍河滩的村庄和田野
　　我看到潍河滩的村庄和田野
　　加深了一个人的忧伤
　　
　　我看到一条去年的道路加深了秋天
　　我看到秋天的河水加深了它的沉默和凉
　　我看到一个人体内不可言说的黑
　　加深了他外表的苍白
　　
　　葵花
　　
　　山坡上的葵花是金黄的它们在风中摇晃
　　它们的阴影也在摇晃我的心跟着葵花
　　跟着风跟着阴影在清晨的旷野里摇晃着
　　
　　那年秋天母亲用镰刀把熟了的葵花割下来
　　我看到它们的颈部流出了绿色的血
　　沉重的金黄在屋顶上被晒干变成黑色
　　
　　一只和葵花同样金黄的蜜蜂轻轻地
　　落在葵花上消失了它自己它紧紧地叮着
　　葵花的蕊就仿佛那一年我深深地爱你
　　
　　铁匠张三
　　
　　铁匠张三我的小学同学
　　在潍河滩打铁已经年深月久
　　打铁必须自身硬这是张三一直
　　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
　　
　　在潍河滩张三垄断了打铁
　　那些同泥土和石块发生磕碰后
　　磨短了损坏了的大镢铁锨和锄头
　　会全部送到他的铁匠铺子里维修
　　
　　张三出名主要是因为他精湛的技艺
　　他能让修过的农具就和没有修过一样
　　他打铁的时候浑身充满了力量
　　张三让我知道了什么叫结实
　　
　　在维修家具之余
　　他也用白铁皮制作水桶或者烟囱
　　前两天我还从他那里拿了一截子烟囱
　　换掉家里已经锈得实在不能再用的那截
　　
　　在空旷而辽阔的生活中
　　铁匠张三他打了那么多铁
　　而他自己也像一块铁一样
　　被乡村生活狠狠地打着
　　
　　在河边
　　
　　在河边
　　你能看到沉静又缓慢的流水
　　河面上漂着的
　　原来的颜色变淡了的花瓣
　　岸边长着茂盛的青草
　　草丛里是小昆虫们的天地
　　有几件印有蓝碎花的薄衣裳
　　静静地晾在青草上
　　滴着水一个蚂蚁的洞口
　　因此显得有些泥泞
　　再远的地方站着一些
　　静默的桦树树底下是半透明的阴影
　　空气里似乎有某种清淡的香味
　　阳光中那些金黄的蜜蜂们
　　总是不停地来了又走
　　
　　潍河滩的芝麻
　　
　　潍河滩的芝麻像城里的高楼一样
　　在秋天里开着花节节攀升
　　河滩上我们家的那片芝麻地
　　前几天刚浇了一遍水
　　那些正在长大的芝麻们得到了
　　父亲和稻草人最细心的照料
　　在电话里父亲说
　　母亲到那地里摘芝麻叶子去了
　　她要用洗净的芝麻叶子做那道
　　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菜
　　
　　山楂树
　　
　　我看到的这一棵山楂树
　　已经不是去年的那棵
　　
　　现在站在山楂树前的这个人
　　也已经不是去年的那个人
　　
　　山楂树山楂树你能不能告诉我
　　傍晚的暮色为何这么缓慢不安
　　
　　(选自《诗潮》2011年第９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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