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话琴语:与古典重逢

123456aa · 发表于 2020-5-23 05:24:02

听好的音乐，或者凝视一把小提琴，总令人有种情不自禁的触动。
　　一把小提琴可以将两个相隔数百年的人连在一起。凝视一把琴，你能看到制琴师的手指轻抚过小提琴的每一处。为了这流畅、丰满的线条，他精心设计了好几个月，又用了很长时间为每一个最细微的部分寻找与之匹配的工具，再用数月时间打造与设计图完全吻合的模具。而此时，小提琴的制作才刚刚开始。
　　一把小提琴由70多个不同的零件组成。表板盖负责声音的共振，琴桥传递和协调声音的振动，琴颈连接指板，而挂弦板用来固定穿过琴桥的琴弦。云杉木、山枫木、鱼鳞松是特别受欢迎的材料，有时候，为了达到最佳干燥效果，制琴师要将这些木料存放几年至几十年。
　　小提琴面板和背板的弧度、厚度都会影响小提琴的音色。而面板中部著名的绮丽镂孔―f孔会直接改变琴箱的共鸣。琴头和琴颈由一整块木头雕刻而成，在调弦柄组装粘结好后，一把小提琴才初步成型。木料在油漆之前都要用蛋清、蜂蜜和其他胶质做绝缘处理，以防止油漆渗入木料或者在使用中脱落。油漆的配方也会影响小提琴的品质。不同的小提琴制作谱系会选择不同的油漆配方，与我们看到的橘红、鲜红、暗红相伴的，是甜美、丰润、清脆等不同的音乐表情，以及不同家族对自己特色的坚持。最精益求精的观点认为，油漆之后，好的装配过程仍可以优化乐器的音色，提高使用者的舒适度。在丝弦选择、镶边装饰、调弦柄调试、托腮设计上，从来都不容有一丝一毫草率。
　　最后，制琴师小心翼翼将一张署有名字和制作时间的标签放入琴腹，一把工艺细致规整的小提琴就这样诞生了。
　　意大利手工提琴作坊即以优雅、高贵的古典姿态立世。小提琴收藏界那些最受追捧的标签―阿玛蒂（Amati）、斯特拉迪瓦里（Stradivarius）、瓜奈里（Guarnerius）―无不来自此地。他们代表着音乐最崇高的手工技艺，象征着科学和美的完美结合，是一切不可能的可能。
　　斯特拉迪瓦里琴正是可能的开始。1650~1750年是小提琴制作的黄金时代，1700~1725年是斯氏制琴的黄金时代。斯特拉迪瓦里设定了小提琴最佳的尺寸和样式，至今仍是典范。斯氏琴的独到之处不仅是木料年轮均匀、密度合适，还和虫子有关。斯特拉迪瓦里在选好木料之后，为了防止虫蛀，要将其用高温水煮和化学药品浸泡。这种做法不仅杀死了本料里肉眼看不到的幼虫，还形成了特别的化学结晶体，这些小晶体让琴音变得像天鹅绒一般动人。斯氏一生共制作各式提琴1200多把，存世的有550把，音质微妙甜美。1737年，93岁的斯氏制作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把小提琴，它有一个优美的名字―“天鹅”。
　　与之齐名的瓜奈里琴传世量更少，据说有150把，但经过确认的只有50把左右。瓜氏琴造型粗犷、音色高亢浑厚，特别适合在中型宴会厅演奏。和斯氏琴的妩媚相比，瓜氏琴的个性更加尖锐，拥有者也更吝于出让。以对音乐苛刻闻名的的克莱斯勒和海菲茨都选择了瓜氏琴。1822年，俄国小提琴家布罗茨基为柴科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作首演时选用了一把1735年的瓜氏琴。而帕格尼尼不仅带着瓜氏琴“加农炮”举行欧洲巡演，还在音乐会上兴致大发，用这把小提琴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他华丽的演奏手法令整个19世纪倾倒，“加农炮”也名扬欧洲。
　　帕格尼尼还使用过一把1720年的贝尔贡齐小提琴。贝尔贡齐制作的小提琴被认为仅次于斯氏琴和瓜氏琴。这把小提琴的年纪比帕格尼尼还大，拍卖价格超过百万美元。
　　2010年，小提琴手唐韵游学归国，专业协会以尼古拉•阿玛蒂1636年制造的小提琴相赠。这是目前为止中国存有的最古老的世界名琴，估价在两千万人民币左右。年代越久、保存越好的小提琴就拥有越动听的声音。因此把名琴赠予全球有才华的小提琴演奏家使用就成为许多收藏协会的选择。既可以保护古董琴的音乐表现力，又实现了再度增值。
　　许多制琴者都说，不是自己制作了小提琴，而是小提琴掌控了自己的生命。每一把小提琴都拥有自己独特的性格，需要气质相符的人来奏响。看过电影《辛德勒名单》的人一定记得其中晦明变换、熨帖忧伤的小提琴乐曲。该配乐即由当代最杰出的小提琴演奏大师帕尔曼用斯氏琴演奏。大师与名琴的合作演绎了最真实的记忆，一定是得到上帝应许的人才拥有这般力量和幸运。
　　小提琴，这令世界妒忌的完美存在，让拉琴人在自己的技巧里感到眩惑。像帕格尼尼和帕尔曼这样的大师一再向我们印证，在人琴合一之际，这种艺术就是他们唯一的信仰。
　　许多热爱小提琴收藏的人，更是用全部生命紧紧追随着这种信仰。1855年1月，意大利米兰一个破旧的阁楼里有位名叫塔里西欧的老人离世。他的胸前抱着两把世界上最名贵的小提琴。他居住的破屋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吊满了小提琴。它们是24把斯特拉迪瓦里琴，6把瓜奈里琴，2把瓜达尼尼琴以及其他100多把名琴。这是一位真正的小提琴收藏家，为琴疯狂、爱琴成痴。1827年，他得到一把“上帝的”、“谁见到都要下跪的”斯氏琴，舍不得拿给任何人看一眼。在他离世一周后，法国巴黎一个叫乌拉麦的人变卖了全部家产赶来，花费8万法郎买走了老人一生珍藏的全部乐器。其实，这些乐器当时可以卖出300万法郎。2006年，纽约佳士得将1707年的斯氏琴“锤子”在5分钟内拍出350万美元。2011年6月，英国一家专业乐器拍卖公司网上拍卖一把1721年的斯氏琴，创下980万英镑的新纪录。有心人惊奇地发现，这家拍卖公司的名字正与琴痴老人塔里西欧相同。这是一次重逢，也是一句热情里透出悲凉的问候。
　　正是基于人们对古董小提琴的热爱，当代的制琴大师往往也身担古董琴修复师的职责。小提琴修复又是一轮古典精神的复活。修复古董小提琴没有一套固定的完美方案，比制作一把新琴更难。在开始修复前，乐器修复师会分解问题。他们针对开胶、扭曲、断裂、磨损等不同问题反复研究解决方案，从测定小提琴的历史、整体架构、美学、声学各个角度作出评估。这种古典的的原则是“越简单越不马虎”，不仅避免在同样的部位再次出现自然损坏，还为以后可能的修复工作打好基础。出色的修复不仅为乐器表现最优秀的音色提供条件，而且能提高古董琴的收藏价值。帕格尼尼逝世前将他的“加农炮”捐赠给意大利热那亚纪念馆。“加农炮”被当成国宝，禁止触碰。随着时间流逝，一直缺少使用的小提琴失去了最佳状态，进而濒临毁坏。意识到这一问题后，修复师在组织修复之后指定专人每天拉奏一次，以保证“加农炮”维持佳境。
　　小提琴的修复，还为后代人打通一座时空隧道，透过操作台上的的音频分析，通过f孔的放大观察，古今工艺巨匠隔着小小琴箱彼此对话。小提琴修复师在“解剖”古董小提琴的过程里一点一点破解前辈大师的独门秘籍，也看到庄严冰山下那份深厚的积淀与冰山本身缓慢的移动。在电影《红色小提琴》里，一把1681年出产的红提琴走过意大利、奥地利，跟随吉卜赛人流浪到英国，又随英国小提琴师的逝世远渡重洋来到中国，历经红色革命之后重现世上。正是在修复的过程里，修复师逐渐了解了红提琴的故事。它原是给一个新生命的赠礼，可制琴师的妻子却因难产离世。悲痛的制琴师在油漆配方里加入了妻子的血。身在20世纪的修复师最终设法得到了这把红提琴，作为给自己女儿的礼物。
　　需要多少灵魂搜索，我们才可以破解这无法用语言传授的密码？小提琴修复是高手对高手的恩荫，在小提琴修复的过程里，艺术和科学相互观照，而灵魂再一次为古典震颤。
　　在小提琴收藏中，还有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致力于收藏和修复二战期间犹太人使用过的小提琴。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正是这些小提琴陪伴着犹太人度过纳粹集中营和东欧密林里最恐怖的时刻。如泣如诉的乐声承载着太多悲伤与恐惧。幸存者和修复师说，一把小提琴，就是一份不灭的希望。战争中的小提琴，以古典的静谧抚慰了绝望的心。
　　如果这世界真的有种东西叫做古典，它既不在制琴者、奏琴者、修琴者、藏琴者指尖，也不在任何一把琴弦上，而是在一种束缚中。人和琴的每一次相遇，都深深感到这种欲罢不能的束缚。因信仰而束缚，因束缚而在旋涡里平静。人心柔软、琴声悠扬，人和琴的每一次相遇都是古典的新生。
　　
　　卡洛•安东尼奥•特斯托尔制作 1741年
　　 “便士”琴安东尼乌斯•斯特拉迪瓦里制作约1700年
　　乔瓦尼•巴蒂斯塔•塞鲁蒂制作约1800年
　　圣克图斯•塞拉芬制作 18世纪
　　阿玛蒂琴安东尼乌斯•阿玛蒂和谢洛尼莫斯•阿玛蒂制作约1750年
　　乔瓦尼•巴普蒂斯塔•科斯塔制作 1774年
　　意大利克雷莫纳提琴制造世家，阿玛蒂家族，尼古拉•阿玛蒂制作 1671年
　　雅努斯•加里亚诺制作 177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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