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中国是一个诗歌的国度,诗歌这种文学样式本身具有一种重要的力量,它支撑了人对自由心灵的渴望,这种与心灵密切关联的诗歌的力量往往是其他外在环境所不能给予的。读张烈鹏的诗歌,我深深地感受到了这种力量.
【关键词】:自由心灵;诗歌;张烈鹏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1)34-0175-03
中国是一个诗歌的国度,古往今来,涌现了不少成就斐然的诗人和难以计数的诗篇,作为一种文学样式的诗歌,已经沉淀为我们重要的精神形式。人类的繁衍,不仅是种的延续,还是精神的延续,诗歌之所以能够参与人的精神的建构,是因为这种文学样式本身具有一种重要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是源自心灵的,它支撑了人对自由心灵的渴望,这种与心灵密切关联的诗歌的力量往往是其他外在环境所不能给予的。
读张烈鹏的诗歌,我深深地感受到了这种力量,也窥见了诗人的自由心灵。在阅读张烈鹏的诗歌之前,我其实并不认识这位诗人,但一旦进入他的诗歌所营造的艺术世界时,我被深深地感染了。张烈鹏是一个生活的歌者,他的诗歌题材广泛,处处闪现生活的真义,在他的笔下,自然现象、现实情境、人生感怀,爱情、亲情、友情,思乡、念旧、相知均能入诗,从他的这些诗篇中,我们看到了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一个诗意饱满的人,一个精神丰盈的人,一个心灵自由的人。正是这样一位诗人,用多彩的诗笔,不但呈现了生活的真谛,还建构起一个自我精神对象化的诗意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诗人能超越凡俗的物质世界的一切羁绊,他的自我应该是无比强大的,也是无比自由的。
思乡诗是张烈鹏诗歌中重要的部分,我们可以结合这类诗歌作具体的分析。故乡是人类的精神家园,作为一种精神符号,她具有巨大的包容张力和召唤功能,无论游子身在何处,故乡总是让他魂牵梦萦、割舍不得。张烈鹏以细腻的情感写出了故乡对游子的召唤和游子对故乡的依恋。
“用弯弯的小路为绸带/把故乡的田野扎起来/寄给你/可是,谁又是/最可靠的邮差//用朦胧的月光为信封/装入故乡的风情万种/寄给你/可是,鸿雁可否捎去/那么多的内容//用四季的风雨为笔/书写故乡的每一个朝夕/寄给你/可是,你能否辨认/是谁的字体”(《寄》)
“人在天边/足迹却在你的心田//泪在眼眶/却为何打湿了你的衣衫//墨迹未干/却成就了柔情千年//步履蹒跚/却走出了永远永远”(《游子的故乡》)
这是张烈鹏思乡系列诗歌中的前两首,大体体现了他的思乡诗的总体精神结构。张烈鹏将他诗歌的总标题定为“遥寄――梦中的家园”,“遥”昭示了距离,正是因为有了距离,才有牵挂,有了牵挂才有召唤,这是故乡对远方游子的牵挂与召唤。“梦中的家园”则是游子的心灵依归,是游子的精神栖息地,它已不再仅仅具有现实故乡的意义能指。从这一标题来看,故乡和游子之间构成了一种互为呼应的关系,中间连着一条永远割舍不断的精神纽带。
我们知道,自由心灵一个重要的特点是独立性,这种独立性的获得并非易事,需要诗人对生活世界有独立的判断和稳定的立场,具体体现在诗歌中,诗人的价值向度应该是恒久的,拥有了这种恒久的价值向度,诗人才能够坚持自己的内心,不被外界环境左右。在张烈鹏的笔下,春燕、春雨;秋夜、秋雨;春色、秋色;每一次花开,每一次雨落,每一个节日,每一个村庄,都寓含着故乡的故事和回家的感觉,以及绵延不绝的乡思乡愁,所有这些,都源于诗人对故乡的热爱:
“最爱恋心中的那个老巢/一年年牵着春风数万里寻找/不在乎它的简陋和狭小/更不问主人的地位究竟多高/一趟趟衔来春泥将它筑牢/不变的痴情写就无字的风骚/总是对老窝唱个不停/唱出了人世间最好的歌谣/总是让老窝热热闹闹/这热闹又岂不是心灵的拥抱”(《春燕》)
“谁把泪水抹得/满天都是/莫非你又在望乡/悄悄地哭鼻子/春风最懂得温柔/无声地为你擦拭/却在泪痕里/成就了婉约的词/大地的衣襟湿漉漉的/那么多红花绿草/欲言又止/在晶莹的泪光中/被你染上了乡思”(《春雨》)
诗歌是人类精神的对象化,是心灵的外化,诗人也许并没有长久离开过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也没有那种真正的漂泊体验,但是,诗人依靠对生活的独特敏感,准确把握和传达了这种情感。正是因为在诗人的内心,故乡具有无尽的包容性,也正是因为在诗人的内心,永远有着这样的家园,他的内心才无比的强大和自由,当这种心灵外化为诗歌的时候,我们才能被深深地感染。
“回乡的路究竟有多长/煦暖的春风在一次次丈量/地图上那一点点距离/却分明占用了漫漫时光//回乡的路究竟有多长/湍急的江水在日夜奔忙/虽然闯过九曲十八弯/为什么大海依然在远方//回乡的路究竟有多长/南飞的雁阵在展开翅膀/纵然挣扎到筋疲力尽/也要回归梦中的村庄”(《回乡的路究竟有多长》)
这首诗写出了归乡的艰难以及归乡的决绝。诗歌运用反问的方式,不仅对现实的生存处境进行追问,也对常规的理性规范进行追问,其中寓含的依旧是对故乡的热爱和思念之情。排比句的运用,不但增强了诗歌的音乐感和节奏感,同时也使得情感一泻千里不可阻挡。诚然,张烈鹏写了大量的思乡诗,思乡又是诗歌的母题之一,这难免模仿别人和重复自己,但我们所看到的张烈鹏的思乡诗,每一首都有独特的构思和精巧的表达,这就说明,思乡这种情绪已经深深地沉淀在诗人的心灵深处,对此他可以自由地进行表达。
值得注意的是,张烈鹏不仅写了大量传统思乡题材的诗歌,还写了为数不少有关“打工群体”思乡的诗歌,这是一种独特的“现代性”体验。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城乡二元对立的格局逐渐被打破,大批乡村青年奔向城市,希望在城市中实现理想。这些进城的乡下人,内心充满了复杂的矛盾情感,一方面极力地融入城市,想改变自己的乡下人身份,但同时又因为这种强烈的身份意识反而带来了巨大的身份认同的焦虑,最终很难真正地融入城市,他们与城市总是格格不入,与城市的关系是一种“在”而“不属于”的关系,也就是在这时候,这些漂泊的游子对故乡的思念之情最为浓烈。诗歌是社会生活的反映,诗人作为社会中的一员,也感受着时代社会文化的变迁,同时更敏感地感受着这一文化变迁给人们内在心灵带来的巨大震荡,所以张烈鹏虽不是一个背井离乡的“打工仔”,但他却敏锐地感知了这一独特群体的心灵体验,这也构成了他诗歌中最独特最有分量的部分。
“车厢里总是塞了又塞/人和乡愁一起超载/从天南地北不同的方位启程/却让同一首歌响彻长城内外/归心似箭/千里冰封脚下踩/回家过年/关山挡不住炽热的情怀/当客车疲惫地停靠在大年的站台/它依然侧耳聆听着/驮回来的乡音是否更改”(《春节回乡的客车》)
这首诗写出了归乡者群体的庞大,以及这些归乡者心情的迫切。这些归乡者应该都是离乡的寻梦者,当初他们为了寻梦奔向了四面八方,但不管梦想是否实现,最终他们还是要从四面八方再迫不及待地奔回故乡。张烈鹏善于使用动词,他不少诗歌甚至就用动词做标题,比如《嵌》《牵》《寄》《吻》《读》《剪》《关》《衔》《系》《捡拾》《串联》等等,在这首诗中,“塞”、“踩”、“挡”、“停靠”、“侧耳聆听”、“驮”等动词的运用,使得诗歌气韵生动,情境感人,这需要熟稔的艺术技巧,更需要对归乡者有真切的心灵体察,唯如此,才能在浓郁的诗意之外呈示真实的心灵。
“总有坚硬的皮鞋踩在身上/没人关注脚下的痛痒/呼啸而过,大大小小的车辆/碾压中有多少冷酷和疯狂/噪音刺耳,尾气排放/麻木了水泥路呆滞的脸庞/夜深人静时依然惆怅/路灯正不怀好意地满街张望//真不如做那乡村的田埂/总是被无名花草染得喷香/一双双赤脚传递着体温/千万盏萤火为它照亮/青蛙的歌喉一声声高亢/秧苗献上清新的诗行/即使在风雨中满身泥泞/又何尝不是舒展的模样”(《城市的街道》)
“我把故园装进拉杆箱/踯躅在都市的熙熙攘攘/一路承载了太多的重量/拉杆箱的脚步总是踉跄/街面的水泥坚硬如铁/箱底的滑轮遍体鳞伤/红绿灯在路口不停地闪亮/城市的表情虚幻而夸张/拉杆箱喘息着驻足遥望/一条条街道依然漫长/短小的拉杆渐渐无力/满载的乡愁将置于何方”(《拉杆箱》)
这两首诗写出了城乡的反差,这种反差不仅仅是物理属性的,还是心理体验的。《城市的街道》表现得更为直接,诗歌运用对比的方式,写出了城市的冷酷、麻木和疯狂,乡村的温暖、幽静和清新。《拉杆箱》写出了城市的虚伪和夸张,以及乡下人进城的迷茫,虽没有对城乡作出直接的对比,但其中寓含的价值取向则是相当明确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两首诗中,诗人都使用了典型的具有现代性特征的物意象,“城市的街道”和“拉杆箱”无疑彰显了现代社会的进步,但正是这种进步带给了一个特定群体“城市恐惧症”和“乡村忧思病”。在以下这首《不如删除所有的节日》中,这种纠结的心灵体验被表达得更为淋漓尽致。
“岁月的键盘/应该安一个删除键/把所有的节日全部删完/删除节日/就删除了团团圆圆的年夜饭/删除了元宵花灯闹翻天/删除了龙舟竞渡笑声喧/删除了八月十五月儿圆/日日夜夜/一样的平平淡淡/岁岁年年/不再有/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双双泪眼”(《不如删除所有的节日》)
张烈鹏在诗歌中多次写到节日,比如《中秋》《腊八粥》《过小年》《年关很近,乡关很远》《春节回乡的客车》《某个村庄的年关》《立春》《清明》《粽子》等等。我们知道,这些节日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也正是这些节日,使得一个民族获得了相对稳定的共通的心灵体验。每逢节日,人们总是能够因某种文化上的因由被牵系在一起。但在这首诗歌中,诗人却表达了一种遭受阻拒的心灵体验,节日不但不能让人们团聚,反而增添了更多的乡愁。
事实上,只有对自己浸染其中的传统文化异常熟悉,才能有如此悠长的情思和奇绝的诗句。自由心灵不但具有独立性,还具有超越性,它要求诗人熟悉传统、洞察现实,同时又能突破传统和现实的囿限,作出心灵的自由拓展。从这些独特的思乡诗我们可以看到,张烈鹏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化的“根”,同时在这一传统文化之“根”的滋养下,获得了足够的心灵张力。
张烈鹏的诗歌大都是“小诗”,除了《永远的六十年》这样少数几首长诗外,他的诗歌大都比较简短,但这些短诗却在方寸之间尽显诗歌无穷魅力。在中国现代诗歌史上,“小诗”曾经尽得风流,刘半农、沈尹默、宗白华、冰心,都是“小诗”的代表诗人,印度诗人泰戈尔更是以“小诗”傲视世界诗坛。中国朦胧诗代表诗人顾城的诗歌也是非常短小,其中也不乏经典之作。张烈鹏的诗歌简短有力,明净洗练,有现代“小诗”的哲理内涵,同时又洗去了朦胧诗的晦涩暧昧。
“是谁把夕阳嵌入蓝天/成就了大自然绝美的浪漫/彩霞红着脸奔走相告/秋风在稻浪上抚掌赞叹//是谁把一颗心嵌入思念/抒写了人世间最美的情感/一份愁重于那关山千里/一滴泪能打湿春秋万卷”(《嵌》)
“袅袅升起的炊烟/牵着我儿时的心愿//弯弯曲曲的小路/牵着我走出乡间//一头如瀑的秀发/牵着我滚烫的视线/一架美丽的金桥/牵着我不变的情感”(《牵》)
“我在春风中捡拾你的气息/竟捡起了花香万里//我在小路上捡拾你的足迹/竟捡起了那么多的回忆//我在诗书中捡拾你的泪滴/竟捡起了情感的妙笔//我在岁月里捡拾你的传奇/竟捡起了永远的甜蜜”(《捡拾》)
这些小诗都是非常朴素、自然和清新的,无论是意象的选取,还是意境的营造,毫无晦涩可言,诗歌的意旨无疑是澄明的。正如前文所言,诗歌是心灵的外化,这种澄明的诗歌对应的也应该是同样澄明的心灵。
“是你长长的辫子拍打腰间/是我用手轻抚着你的脸/是你深夜遥望的月儿弯弯/是我将烟头扔下独凭的栏杆/是相见时你落下的一组粉拳/是夕阳下我们佝偻的躯干/是百年后那一双蝴蝶起舞翩翩”(《弧线》)
这首《弧线》与顾城同题的诗歌相比毫不逊色。诗人和顾城一样,寻找到了事物之间相同的规律,很好地做到了动作意象的超常组合,但是这首诗比顾城的《弧线》色彩更加明净,诗意更加隽永。
“相思是那弯清瘦的月亮、一半是笑脸、一半是断肠//相思是那坛千年的陈酿/一半是缠绵/一半是奔放//相思是那本婉约的辞章/一半是墨迹/一半是泪光//相思是那种银河的守望/一半是织女/一半是牛郎//相思是那条奔腾的大江/一半是故园/一半是他乡//相思是那轮美丽的夕阳/一半是黄昏/一半是辉煌”(《相思》)
这样的诗歌朴素得像乡间民谣,节奏明快,自由洒脱,无拘无束,干净洗练,具有形式的美感和音乐的美感。我们知道,民谣也是自由的产物,是心灵自由的吟唱,张烈鹏诗歌的民谣倾向,足以彰显诗人心灵的自由度。
总之,张烈鹏的诗歌,形式方面的技巧对应了内容方面的真实,而这种种形式和内容同时又对应了诗人内在心灵的自由。我们生活在特定的时空中,这个特定的时空构成了一个世界,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摆脱与身处的这个世界的天然联系,为了获得更多生存的力量和生活的自由,我们必须充分认识这个世界。王富仁先生曾经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划分为物质的世界、精神的世界和话语的世界。我们需要在物质的世界获得成功,这是我们正常的需要。但是,在物质的世界中,我们并不总是获得成功,有时难免失败,这时候,为了解除失败所带来的痛苦,我们可能会采用一些非理性的手段,甚至于走上歧途,这并非明智的选择。其实我们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实现自我,这就是建构起一个强大的精神世界。建构精神世界的重要的方式便是文学艺术。在客观的物质世界中,我们永远无法看清这个世界的全部,但通过艺术的方式,我们则可以做到。这种艺术方式的终极目的,还是指向我们的精神,我们的心灵,也就是说通过艺术的方式,我们可以拥有丰盈的精神和自由的心灵。我们用来建构精神世界的艺术形式其实就是我们的话语方式,这种话语让我们在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之外又拥有了一个话语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我们依靠艺术这种话语的武器,能够抵御外在客观物质世界的侵扰和诱惑,永远自由自在地行走在一条明亮的坦途上。
在种种艺术形式中,诗歌应该是“艺术中的艺术”。诗人对现实生活有着强烈的敏感,表达时感情也异常直接热烈,同时也极易完全沉浸在自我的话语世界中。所以,在现实的物质世界中,诗人经常成为被世俗嘲弄的患有精神病症的虚弱对象,但在诗歌的话语世界中,诗人却是自由的,是充满力量的,是强大的。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外在的环境可能是自由的,也可能是不自由的,这些对诗歌写作有着影响,但不是绝对的,要想写出好的诗歌,内在的心灵一定要是自由的,这种自由心灵要有独立性和超越性,也就是说诗人要有自己的独立立场和价值判断,同时还要能够超越世俗生活和现实囿限。
这是我理解诗人张烈鹏和他的诗歌的价值基点。现实中的张烈鹏并非一个职业诗人,他在政府机关工作,烦琐的行政事务耗费了他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即便如此,他还是永葆诗心,没有被世俗所羁绊,几十年笔耕不辍,写下了许多优秀的诗篇,尤其是面对汹涌而至的商业文化大潮时,诗人没有以躁动的心灵去投身物欲,背身离去放弃诗歌,而是能够以独立自由的姿态超越现实环境的囿限,坚守自己的精神家园,这应该得益于他拥有的自由心灵,从诗歌中,他同时也积聚了属于自己的话语力量。
转载注明来源:http://www.ybaotk.com |
上一篇:萨特的思想与艺术下一篇:艺术和真相你更爱谁
|